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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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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jamin

林许有个癖好,每一页稿纸都要对折地严丝合缝。
致魏涉的留言,总叠成纸鹤, 描上眼,画鹤点睛。
魏涉只会不解风情地丢回随意折起的纸团,
林许也无怨,郑重其事地多此一举。

张鹤轩坐在魏涉前面,一个月以前调的座位。那天魏涉被班主任揪到办公室训了很久,林许记忆深刻。
相熟以后,林许也发现她是个优秀的女孩,独立又知性。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名字应当属于一个温柔的男孩子。
闭上眼睛,甚至可以闻到仙气从这三个字流溢出来。
又是不知何时溜进脑海的浮念罢,林许笑了出来。
还是叫轩轩比较顺口。
林喜欢形容这种不见根系的思绪如萍,像春絮或是尘埃一样漫无目的地飘在意识上空,一口气就能扰得天翻地动。

可是,对轩轩的到来,林许心底却常常产生一种恐惧。
恍如一指墨跌入平静的水面,细若游丝的浑浊逐步弥散到整杯清水。
縠纹很快安定下去,水与墨却无可避免地陷入混沌。
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张鹤轩的到来就像那一垂墨,林许周遭赖以栖居的安定开始动摇。
林许一直是只惊悸的小鹿,他只会拢紧自己的心魂,局促不安地踟蹰不居。

林许的午觉又是一地碎梦。
不堪拾起,便统统扔到脑后。
心神疲敝,林许早就没有记梦的习惯了。
从前,林许的床头放有纸笔,清晨早起记录梦中瑰奇,几年来累牍连篇数量可观,尚编缀成册自名为《逐梦纪》。
后来父亲夺去,翻来覆去净是荒唐的痴话。
这便是林许不务正业的罪证,尽数毁去。
林许此后便丧失了记梦的兴致,光怪陆离只可留存梦中。
可惜了那些天马行空,一泡尿的功夫就相忘江湖。

“风游荡在旷野,寻觅花香”
不知是童年模糊的记忆,还是梦中遗忘的桥段,林许脑海多次涌现出这段陌生意象。
林也曾试图描摹这一团意识流的全貌,却不可捉摸,影影绰绰。
就像一只讨厌的幽灵,总在无意识的黑暗中蠢蠢欲动;当意识如澄明的光炬照去,却丢下空空的衣帽不知所踪。

林许喜欢枕在臂上午觉,纵使时间一久就浑身酥麻。
像是在一瞬间通电,手臂逐渐恢复知觉。
只是玩得过火有点麻烦,冰凉的肢臂会麻木得像猪脚饭里的肘子,像是耷拉着任人摆布的布偶。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鼾声。
魏涉一向是不睡午觉的。
午觉失眠时,林许也会看魏涉写作业打发时间。

上元张灯,旧有十三上灯,十八落灯。
明日就是元宵了。
难得学校取消晚课,金吾不禁呵。
西山,看火树银花,灯影绰绰。
撕下一页便签,向魏涉写下邀约。

一折笺纸却已捷足先登。
一双白皙的手拨开魏涉的笔盒,那是张鹤轩?
是她。
魏涉不在班里,像是又被班主任拎走了。

林许呼吸一滞,
第一次见她人给魏涉留言。
不自觉笔尖一颤,鹤眼拧出一道折线。
行将完成的纸鹤瞬间蜷缩成一团废纸,滚到了书桌深处。

仿佛挚爱的抱熊被亲戚家的孩子抱走,无论是否被温柔以待,总有种横刀夺爱的颓然。
霎那千万相关张鹤轩的记忆涌入林许脑海,
她早上拒绝了班上女孩赏灯的邀约……
昨晚魏涉帮她打饭……
不久前作为魏涉礼物的那把伞……
林许不免多想了起来。

魏涉悠然回了座位,似乎心情很愉悦。
戳了戳张鹤轩,他几句点拨就结束了对话。
她还想聊些什么,但是魏涉好像没有兴趣。
他一向如此心不在焉,张鹤轩也只好作罢。

原来,
只是,一道数学题吗?
林许的心跳慢下来了,伏在桌上打点情绪。
他的泪痕极浅,泪流满面也不留痕迹。
魏涉没有察觉到林许的异样。
林许也没察觉到魏涉悄然靠近。

后颈一凉的瞬间,大脑一空,林许只觉自己是只被揪起的小猫。
魏涉怎么可以这样!委屈和不解瞬间涨红了林的双眼。
…… 魏涉茫然失措地看着林许掷门而去, 明明只是个玩笑而已。

明明只是个玩笑而已。
林许也被自己吓到了。
立在盥洗池前,镜中的少年舀水打湿面庞,两颊通红着。
这几日脸颊长了肉,分明的棱角变得温柔。
熟悉的五官竟然看出父亲的影子,恍然命数如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正一发不可收拾地奔向父亲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使18岁的自己和46岁的父亲不同。
二十年前的父亲曾与林许如出一辙的清瘦,今也日渐臃肿。
父亲的影子就像一只幽灵,冥冥之中牵引林许重蹈父亲的旧辙。
俄狄浦斯的亡魄阴魂不散,那是林许挥之不去的梦魇。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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