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沦为与父亲一样的平庸之辈。
我更怕我终其一生,不过对父亲的叛逆。”
林越,曾是林许的盖世英雄。
但正如大多数父亲一样,他的光辉形象早毁于日复一日的烟酒茶糖。
林许曾无意翻出父亲的毕业证,相片上的轮廓,与自己如出一辙。
这种感觉不出意外而又触目惊心。
如第一次认出镜子的自己并非如影随形的玩伴,错愕与难以置信中,玻璃镜框隔开了三十年。
印象中,父亲总是沉默寡言,严厉肃穆。
父亲和母亲相敬如宾,无可挑剔的样子却总是生分。
林许不相信,灼灼的爱情怎会被折磨成这番模样。
魏涉已习惯了林许的倾诉。
也只有午觉无眠、借着自习的名义避到第二教室,林许才能无羁重重顾虑,倾吐。
魏涉也只需做个无言的听者,正如林许故里宅后的梧桐。
仅仅依傍着,就足以安栖魂灵。
想起旧事,林许不觉笑起来。
最爱金絮,却往往满院狼藉。
秋去冬来,阁楼的暖阳又被那老而不朽的东西尽数夺去。
若非自己当年的坚持,梧桐大抵早该被伐倒了。
梧桐树上,林许不曾真的寻到赤凤青鸾。
不期而遇的惊喜,不过偶然拂面的掌叶。
父亲远在南京的日子里,梧桐却慰藉了他最初的张惶。
夏时,极盛的枝桠可以展到卧房窗外。
近在咫尺,与叶尖——就仿佛指尖相衔。
说起来,就算加上休学插班的张鹤轩,一班一共也就十一个女生。
在这样气息的一班里,若是没有魏涉,真难想象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在文科创新班,能懂他的人会更多么?
一切或许都会不同?
喂喂,在听吗?瞥见魏涉,却两眸合着。
呃啊,什么?
哦,没什么。
林许只是红着脸,冷语转身。
哎,哎,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
林许没有回应。
寂然,
病病怏怏的天淅淅沥沥着雨。
整个下午,林许都没有说话。
魏涉明明可以很暖心,却有时顽劣像个孩子。
是自己好欺负吧,才让魏涉一次次得逞。
饭铃一响,涌向食堂的队伍便一泻汪洋。
魏涉往往是领着武德充沛的一班鱼贯而下。
林许从不参与,清汤寡水,聊以度日。
晚来,不知是哪阵东风作恶。
天光清澈,却是薄云急雨。
雨前无措,魏涉撑伞停在林许头上。
林许不想理他,魏涉却勾起林的手步入雨中。
林想要甩开,却只有一双不满的眼神盯着魏涉。
“好吧,林许同学,那你一个人走吧。”
瞥着林许面色红白,魏涉毫无波澜地收起伞。
一长一短两个影子无遮无盖地暴露在大雨中。
时间僵住了一秒,林许逃离了目光的对峙。
“魏涉,开伞。”
林许知道,魏涉口中的“下不为例”在雨中多么苍白。
但他还是妥协了。
或者说,原谅了。
你去哪,魏……
梧桐树下。
校园西,艺术楼下。
高中后,父亲与林许的世界再次重叠,却再也无法融合。
他厌恶父亲的偏执,厌恶父亲的自大,他厌恶父亲的守旧。
他甚至厌恶父亲的关心。
他最讨厌父亲抚摸他的后颈,宛如当街暴凌。
不过几年光景,父亲似乎变得顽冥不化。
林许也开始封闭自己。
他想反抗父亲强行加诸身上的一切。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世界。
他想找回因父亲的出现而迷失的世界,那种五彩斑斓的自由。
林许一直被千万思绪裹挟着,
或许,一直执着的是自己?
无论如何,心结如入眼的沙砾。
欲出不得,瘙痒难耐。
哪怕日久成珠,终是病态。
疏叶挡不住密雨,伞上地上跳跃着水花。
浸润雨霖,伞面的桃花愈加妖冶。
林许目光向下,落在魏涉右手。
魏涉,这伞是……
张鹤轩的?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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