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痂-3

· 6 min read
Benjamin

林许有个癖好,每一页稿纸都要对折地严丝合缝。
致魏涉的留言,总叠成纸鹤, 描上眼,画鹤点睛。
魏涉只会不解风情地丢回随意折起的纸团,
林许也无怨,郑重其事地多此一举。

张鹤轩坐在魏涉前面,一个月以前调的座位。那天魏涉被班主任揪到办公室训了很久,林许记忆深刻。
相熟以后,林许也发现她是个优秀的女孩,独立又知性。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名字应当属于一个温柔的男孩子。
闭上眼睛,甚至可以闻到仙气从这三个字流溢出来。
又是不知何时溜进脑海的浮念罢,林许笑了出来。
还是叫轩轩比较顺口。
林喜欢形容这种不见根系的思绪如萍,像春絮或是尘埃一样漫无目的地飘在意识上空,一口气就能扰得天翻地动。

可是,对轩轩的到来,林许心底却常常产生一种恐惧。
恍如一指墨跌入平静的水面,细若游丝的浑浊逐步弥散到整杯清水。
縠纹很快安定下去,水与墨却无可避免地陷入混沌。
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张鹤轩的到来就像那一垂墨,林许周遭赖以栖居的安定开始动摇。
林许一直是只惊悸的小鹿,他只会拢紧自己的心魂,局促不安地踟蹰不居。

林许的午觉又是一地碎梦。
不堪拾起,便统统扔到脑后。
心神疲敝,林许早就没有记梦的习惯了。
从前,林许的床头放有纸笔,清晨早起记录梦中瑰奇,几年来累牍连篇数量可观,尚编缀成册自名为《逐梦纪》。
后来父亲夺去,翻来覆去净是荒唐的痴话。
这便是林许不务正业的罪证,尽数毁去。
林许此后便丧失了记梦的兴致,光怪陆离只可留存梦中。
可惜了那些天马行空,一泡尿的功夫就相忘江湖。

“风游荡在旷野,寻觅花香”
不知是童年模糊的记忆,还是梦中遗忘的桥段,林许脑海多次涌现出这段陌生意象。
林也曾试图描摹这一团意识流的全貌,却不可捉摸,影影绰绰。
就像一只讨厌的幽灵,总在无意识的黑暗中蠢蠢欲动;当意识如澄明的光炬照去,却丢下空空的衣帽不知所踪。

林许喜欢枕在臂上午觉,纵使时间一久就浑身酥麻。
像是在一瞬间通电,手臂逐渐恢复知觉。
只是玩得过火有点麻烦,冰凉的肢臂会麻木得像猪脚饭里的肘子,像是耷拉着任人摆布的布偶。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鼾声。
魏涉一向是不睡午觉的。
午觉失眠时,林许也会看魏涉写作业打发时间。

上元张灯,旧有十三上灯,十八落灯。
明日就是元宵了。
难得学校取消晚课,金吾不禁呵。
西山,看火树银花,灯影绰绰。
撕下一页便签,向魏涉写下邀约。

一折笺纸却已捷足先登。
一双白皙的手拨开魏涉的笔盒,那是张鹤轩?
是她。
魏涉不在班里,像是又被班主任拎走了。

林许呼吸一滞,
第一次见她人给魏涉留言。
不自觉笔尖一颤,鹤眼拧出一道折线。
行将完成的纸鹤瞬间蜷缩成一团废纸,滚到了书桌深处。

仿佛挚爱的抱熊被亲戚家的孩子抱走,无论是否被温柔以待,总有种横刀夺爱的颓然。
霎那千万相关张鹤轩的记忆涌入林许脑海,
她早上拒绝了班上女孩赏灯的邀约……
昨晚魏涉帮她打饭……
不久前作为魏涉礼物的那把伞……
林许不免多想了起来。

魏涉悠然回了座位,似乎心情很愉悦。
戳了戳张鹤轩,他几句点拨就结束了对话。
她还想聊些什么,但是魏涉好像没有兴趣。
他一向如此心不在焉,张鹤轩也只好作罢。

原来,
只是,一道数学题吗?
林许的心跳慢下来了,伏在桌上打点情绪。
他的泪痕极浅,泪流满面也不留痕迹。
魏涉没有察觉到林许的异样。
林许也没察觉到魏涉悄然靠近。

后颈一凉的瞬间,大脑一空,林许只觉自己是只被揪起的小猫。
魏涉怎么可以这样!委屈和不解瞬间涨红了林的双眼。
…… 魏涉茫然失措地看着林许掷门而去, 明明只是个玩笑而已。

明明只是个玩笑而已。
林许也被自己吓到了。
立在盥洗池前,镜中的少年舀水打湿面庞,两颊通红着。
这几日脸颊长了肉,分明的棱角变得温柔。
熟悉的五官竟然看出父亲的影子,恍然命数如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正一发不可收拾地奔向父亲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使18岁的自己和46岁的父亲不同。
二十年前的父亲曾与林许如出一辙的清瘦,今也日渐臃肿。
父亲的影子就像一只幽灵,冥冥之中牵引林许重蹈父亲的旧辙。
俄狄浦斯的亡魄阴魂不散,那是林许挥之不去的梦魇。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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